昨夜,台北城遭美軍飛機轟炸。
唐大爺與二爺兩家人聚集在正廳聽廣播,廣播那頭的日本人說得異常激動,把台北城說得跟炸沒了一樣,又提到國家對美方發表嚴正譴責,並且熱血激昂地表示台灣島民也是日本天皇的子民,必須參軍一起為天皇奮鬥云云。
廣播尚未告一段落,唐大爺便伸手關了它。
唐三爺嘆了口氣。戰爭的這些年,日本人在台灣募了多少兵,拆散多少家庭,他們早已沒有多少人可上戰場打仗了。他的女兒前年嫁了人,沒想到丈夫被抓去充軍,現在生死未卜,留了妻子與未滿一歲的孩子;剩下的兒子沒上高校,被他強行留在大宅。
「祺永那孩子說也要參軍報效國家,幾天前偷溜去軍隊報到了。」
正廳又是一陣靜默。
這件事他們都知道。唐二爺發現兒子留下的紙條後焦急得不得了,然而唐祺永卻已經辦好入伍;發現這項事實的他回到大宅,剛喊出那聲「大哥」,唐二爺便流下男兒淚,後面的話再多,也無法說出口。
「行了,」唐大爺站起身,掃視一圈,道:「這幾天你們也都別提這事。」
所有人都散了,留下唐大爺與三爺。
一跨過門檻,唐祺興便急速朝那一方花草走去。
唐祺紹看著他的背影,嘆氣。
距離那次在涼亭的越界已經一個月。唐祺紹沒去會面那位龍成小姐,也沒再提起。吳家小姐的約被他回絕了,唐大爺沒生多大氣,只皺眉碎念了幾句,這事也就這麼過了。
可祺興仍總避著他。
自己幾次想靠近祺興,對方卻總在前一刻逃跑。
也曾想過要寫封道歉信塞給他,卻無從落筆。
該如何解釋呢?哥哥當時想吻你嗎?無論說什麼,都只會像是欲蓋彌彰。
他承認,當弟弟明顯表現出不想要自己去找龍成小姐時,他心底的確竊喜了不只一點點。
祺興的後頸肉很軟,很好摸,他忍不住捏了幾把。
祺興的唇瓣感覺也很軟,吻上去的感覺一定很棒。
祺興那天晚上的神情,祺興的瞳中只有他的模樣……
要是可以,他想吻住那對唇,將自己對他的愛意毫不保留地給與他。
——可祺興哭了,被他嚇哭了。
他靠著牆,眼中只容得下弟弟的身影。
唐祺興正蹲在草叢裡,身邊圍繞著一簇簇杜鵑,襯托得他更加迷人。
他的興也,他的祺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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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受不了那帶著刺的回憶,祺興卻不斷出現在眼前。
男人掙扎著爬起,摸到電燈開關。
鵝黃色燈光充滿房間,男人卻嫌它不夠亮。
他明白黑暗的不是房間──是自己。
桌上的蒲公英乾花被裝在玻璃瓶中,白三葉草製成的書籤壓在那本厚厚的《花百科》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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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北城遭到轟炸後沒幾天,強制徵兵令到了。
唐家必須再出一個人。
晚膳後唐大爺再次聚集家人,面色凝重。
「大哥,這根本是惡意!」唐三爺氣憤難平。當初那個女婿便是入贅唐家,理論上算是唐家人;加上前些天的唐祺永,二哥當時為了他而落淚的情景還記憶猶新,現在居然還要一個!
唐大爺擺擺手,不到五十的臉上出現少有的疲憊。
「大家先散了吧。」
「大哥!」
唐大爺收起徵兵令,無視了唐三爺的話。
「這件事,等過幾日再說。」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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